zjjylwei2008

593. 冬至有感

 

    今天是冬至。

    冬至,在我的记忆中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印象。

    印象一:江南的冬至,阴冷昏暗。

    冬至的天总是阴郁的。不看时间,你是分不清上午、中午和下午,因为天就像一个硕大的铅盔,从早晨开始就罩在了每个人的头顶。这使整个世界失去了色彩,呈现你面前的是一幅黑白照,一幅对比度很差的黑白照——灰白的路,白灰的墙,灰黑的树,黑灰的山——没有干脆的白,也没有明确的黑,一片昏暗,一片混沌,如同噩梦的背景。

    除了阴郁,天还时不时飘着细若雾气的小雨。从早晨开始,水汽就裹着寒气弥散在各个角落。你走哪儿它就跟着你,就罩着你,弄湿你的头发,钻进你的项背,黏糊糊地贴着你的脸,糊着你的眼,将你的体温一点一点地吸走。你唯一能抵抗的就是缩头,耸肩,再缩头,再耸肩,尽可能地将脑袋埋进衣领。结果呢,当然徒劳,只是增加狼狈罢了。

    即便没有雨,冬至前后几天,空气总是最为潮湿。先是发现镜面有些模糊,再是看到木地板上有发亮的水痕,接着会奇怪楼梯花岗岩台阶怎么会撒过水,最后会惊讶于贴有瓷砖的墙面正“吐水”不止——墙脚早已湿了一大片!

    所有一切都是冰的:桌面是冰的,手放上去寒气马上入骨;凳子是冰的,一坐上去就让你觉得好像没穿裤子;不小心摸到不锈钢栏杆,你的手会如触电般弹开;想钻进被窝,但那种潮湿的感觉让你寒毛直立,不敢脱去衣裤……

    房门是关着的,窗户也是关着的,且都关得严严实实。可万能的风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,在你的脸颊、脖颈、后背转来转去,呼呼作响,仿佛有几个隐身的鬼魅在你的房间里舞蹈。

    冬至原本白昼最短,加上阴雨,过了午后就像黄昏,到了傍晚五点,满眼已是昏沉迷离。路上行人稀少,街边店面冷落,除偶有醉客或泼妇从漆黑的门后传出愤愤不平的吵闹声外,整个世界一片宁静。

    “冻死冬至夜”。虽然我不曾见到有人冻死,但在阴雨的冬至夜,即便坐在温暖的车子里,看到前方车子扬起的遮天遮地的水雾和远方鬼影迷离的灯光,那种阴到心冷到骨的氛围自然会让你涌起幻觉:难道是进入了冥界?


    印象二:古时的冬至,风雅温馨。

    由于冬至日之后白天变长黑夜变短——阳气开始升起,因此周朝以下的几千年中,绝大部分时间都以此日当作岁首。

    虽为岁首,可真正的冬天却刚刚起步。咋办?风雅的古人发明了九九消寒歌:“一九二九不出手,三九四九冰上走,五九六九沿河看柳,七九河开八九雁来,九九加一九,犁牛遍地走。”此歌语言平白,清新易懂,可经它一唱,原本漫长的冬天,立马变得短暂且充满希望——冻僵了的心自然因此而亮堂起来。

  除教唱九九消寒歌外,古人还教人描绘九九消寒图。

  消寒图的形式很多,有写字的,也有画画的。

    写字的,古人选择九个九画的字联成一句,放在格中,供孩童日涂一笔,以此打发冬日之寂寞。徐珂《清稗类钞·时令类》载:“宣宗御制词,有‘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'一句,各句九言,言各九画……”“珍重”一词用得是多么有温度,多么有诗意!

    画画的有好几种形式。最为简单的是在纵横九栏格子中画上八十一个铜钱,每天用毛笔涂一钱。涂法为“上阴下晴、左风右雨、雪当中”。民谣有唱:“下点天阴上点晴,左风右雾雪中心;图中点得墨黑黑,门外已是草茵茵。”看似简单的涂染中却蕴含了生活的记忆与生命的欢喜。

    更为风雅的是妇女晓妆染梅。冬至日,画素梅一枝,挂于闺房,枝上花开九朵,每朵九瓣,之后主人日染一瓣,染完则九九消尽,春回大地。由于女子染梅是用梳妆时的胭脂,“晓妆染梅”的美名因此而得。有词为证:

祝英台近·晓妆染梅

敬清香,包饺子,冬至冷寒透。

素画梅枝,花朵共分九。

九描花瓣花开,每天着色,涂成算、春来时候

……

    遥想当年,原本百无聊赖的冬日,古人却拥有了无限的风雅和温馨:窗外是百里冰封,千里雪飘,万籁俱寂;屋内却炕火正红,纸墨微香,儿孙绕膝!可以想象,在开始涂染的第一笔,他们就清楚地看到冬日身影的远去,也清楚地听到春天脚步的临近。那是一种怎样的安详,怎样的期待和怎样的幸福!

    在最严酷的时候怀有最浪漫的憧憬,吕某人对此钦佩有加且满心向往。

   

  

评论